第4章 琴音

彆來無恙?

“你認識我?”

莫離疑惑。

玉娥笑了笑:“妾身亦是懂武之人。

姑娘,你雖是男裝,但從你的步伐不難看出,你應當長期修習輕功,身輕如燕。

縱然你將男子各方麵儀態模仿的很好,但男子卻少有如你這般身量輕盈之人,我便猜測你是女子,多加留意了些。

“其次,我年少時曾與你們青瑕山打過交道,知道你手上這把不起眼的劍正是江湖上傳言不知所蹤的名劍純鈞,也知道它原先在你師父的手中。

能讓江大掌門如此重視的青瑕弟子,便隻有你這個小女孩了。”

“玉娥姑娘火眼金睛,在下自愧不如”,莫離應到,“在下此番前來,隻是為了跟姑娘一同探討一下曲藝,尤其是那一曲《春江花月》,果真餘音繞梁,令在下欽佩。”

“江姑娘說笑了,我那曲子不過平平而己,又怎能擔得起姑孃的欽佩二字?”

莫離見她如此嘴硬,便索性不裝了:“在下曾有幸品味過姑孃的琴音,自是知道這琴音內有乾坤,姑娘何須遮遮掩掩?”

“姑娘可曾聽聞春秋閣?

此處是秦淮以北,縱使你們青瑕本事再大,恐怕也伸不到北邊。”

聽到春秋閣三字,莫離馬上想到這北方第一江湖門派是以刺殺為主要業務的。

如此看來,這棲鳳樓竟是一個殺手窩。

玉娥笑道:“姑娘可知,我們殺手冇有所謂的底線,外麵那些人被琴音和酒中的藥一迷,便什麼都能說出來。”

至於那些被叫進來陪睡的,多半是涼透了。

“江某還有一個問題,為何姑娘要告訴我這麼多?”

玉娥臉上的笑容不曾落下:“你身邊那位貴客,是春秋閣的一位故人。”

莫離心中縱然有所疑惑,但對著宋桓的臉毫無抵抗力,一下就卸下了防備,露出了原型。

“憋死我了,那些白臉書生是怎麼做到在小姑娘麵前一首這麼客套的?

姑奶奶我就客氣了不到一刻鐘就忍不住了……”眼見莫離還在叨叨不停,宋桓隻好打斷她:“說來那玉娥倒也不曾防備你我,如此,你也聽到了朝思暮想的那一曲《春江花月》,不花錢就聽了歡場名妓的天籟之音感受如何?”

此時二人正走在回客棧的路上,不僅冇花錢,還把那兩個被打暈的富家子的錢袋子給掏空了。

江湖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強龍不壓地頭蛇,莫離看著棲鳳樓在此地以秘術害人謀生亦無可作為。

“對了小白,咱們明天就繼續南下吧,若是時間得當,我帶你去見識下江南風情。”

話音未落,耳邊傳來悠揚的琴聲,與風月之地的吵雜之聲不同,琴音清雅出塵,咋聽之下如路遇清泉活水,沁人心脾。

對莫離而言,剛從滿天脂粉中走出,如今聽到這素雅琴音有如洗耳,宋桓麵色驟然暗沉,用這種手法彈奏瑤琴的,約莫世上隻有他師門一脈會如此。

宋桓師門隻是京郊一座書院。

然書院中有一夫子,自號靜山,本是全才,曾為一地父母官,奈何被捲入黨爭之中,被當時的統治者一擼到底,索性辭官歸隱。

起初宋桓隻是想找書院中的三兩孩童好友結伴遊興,卻誤打誤撞進了一片竹林。

林中有一石潭,一茅屋,一山人,一瑤琴。

靜山當時正焚香撫琴,眾人被清雅的琴聲吸引,又不敢上前驚擾天人,默默守在一旁。

一曲奏罷,幾人心中如明鏡通透,彷彿忘卻紅塵俗世,縱使幾人當時年歲不大,雖對萬事體會不深,仍深感震撼。

靜山留意到聽牆角的幾個小兔崽子,趁他們還在發呆之時,將幾人拎了出來。

眾人看見靜山如同瞧見天人下凡,欽佩不己,拉著靜山的袖子便要他教他們彈琴。

靜山看著這些孩童亦深感有趣,便答應了這些孩子們。

於是幾人每隔一段時間便闖入這片仙境,靜山不僅教了他們琴藝,還傳授幾人為人之道,文韜武略,久而久之,眾人便敬重恩師如父,亦以同門弟子相稱。

靜山不願被驚擾,便吩咐眾人對外會稱呼師門為靜山掛名的竹山書院。

還是宋桓先開的口:“紀月師兄,彆來無恙?”

紀月是他的本名,但他更喜歡彆人叫他月公子。

紀月如今雖未有一官半職,但為人素來豁達灑脫,武林中人亦稱月公子為天下第一灑脫之人,紅塵俗世向來不得驚擾此等謫仙之人半分。

“白蘊師弟,愚兄一切安好,”他頓了頓,看向莫離,“還未瞭解姑娘芳名。”

莫離應到:“在下青瑕山江莫離,久聞月公子大名,今日一見,實屬在下三生有幸。”

紀月聞言調侃道:“師弟,認識你快二十年了,你終於開竅了?”

莫離不以為然,但一旁的宋桓麵色霎時漲紅,連忙移開話題:“許久不見月師兄,不知師兄此番來鹹平所為何事,我知道,師兄向來不喜歡這種嘈雜之地,如今在這棲鳳樓得見師兄,師弟更為驚訝。”

紀月回道:“來此見一位故人。”

他補充了一句:“教她彈琴。”

江湖上一首流傳著,來去無蹤的月公子常年帶著一把瑤琴,琴音柔如流水,沁人心脾;鋼時,有如霹靂,數十裡之外傷人於無形。

回去的路上莫離突然想到棲鳳樓中那位琴藝高超的玉娥姑娘,便向一旁的宋桓問道:“小白,你那個師兄喜歡逛青樓嗎?”

宋桓麵色不改:“也許吧,之前我見他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回去。”

莫離又問:“小白,那你心情好的時候會不會去逛青樓?”

宋桓麵色潮紅,咬牙切齒道:“不會,我聞到脂粉味就噁心。”

好不容易在莫離心中有一個稍微好點的形象,他但凡應得慢一點,一世英名可就毀了。

月明星稀。

棲鳳樓。

玉娥正結束了一天的疲憊,今晚不用接客,她難得的能好好的休息一下。

玉娥本端坐在鏡前卸下妝容,耳邊卻傳來幾聲微不可查的響聲。

縱然因為剛纔莫離二人的闖入,棲鳳樓中加強了防備,但這點防備怎麼擋得住江湖聞名的月公子?

玉娥的門外突然響起幾聲不該有的敲門聲,她站起身,拉開門一看,果然是那月公子。

玉娥見了紀月並不驚訝,二人對視會心一笑,紀月便被請進了房中。

因是遠近聞名的名伶,玉娥的房中雖乍看之下簡潔低調,但細看十分奢華。

許多器物以小葉紫檀打造而成,搭配諸如金絲楠,黑檀的名木。

桌上的擺件用的是堪比黃金的沉香。

雖無黃白,同樣儘顯奢華。

紀月輕車熟路地走進來坐下,玉娥有時候也搞不懂這位月公子明明可以從大門進入,為何非要翻牆。

玉娥開口問道:“公子此番前來,可是有閣主吩咐?”

玉娥給紀月沏了壺茶,她的茶藝是相當好的。

紀月品了品茶,回道:“不曾,隻是單純想來教你彈琴。

下次若是閣主要那江莫離的命,你這水平來十個恐怕都不夠。”

玉娥點了點頭,她表麵上是棲鳳樓的名伶,實際上是春秋閣的殺手。

包括坐在她身前的紀月,都為了那誘人的利益為春秋閣效力。

若是宋桓知道,想必他會對著紀月劈頭蓋臉一頓痛罵,說他愧對師門,然後把他生撕了。

城中縣令一家的命己經被人買了下來。

若不是今夜莫離二人突然闖入,之前席中的其中一名貴公子必定會與縣令府上挑起爭端,隨後春秋閣坐享其成,順便還可以把自己的人安排進縣衙,一舉兩得。

玉娥麵上自覺羞愧。

紀月拉著她的手走到那伏羲古琴前,手把手教她談著那一曲《春江花月》。

那《春江花月》本是西海昇平之曲,被紀月稍加改動,便成了那可以使人致幻的《鎮魂調》。

玉娥麵上染上一絲嫣紅,一曲奏罷,紀月詢問她可有體會,她卻端了一杯酒給紀月。

歡場女子,自古以來很多事便做不了主,今天她想自己做一回主。

一夜無眠。

莫離還在睡夢中,到了用早膳的時間,宋桓還叫不醒她。

無奈之下,隻好帶著豐盛的食物走進了莫離的房間。

昨日她們二人跑了一回青樓,全是順便解決了一下經濟問題。

在扒那兩個貴公子的衣服時,莫離順便將他們的錢袋也給扒了。

這讓莫離十分驕傲,她覺得自己這一年都冇試過這麼有錢。

事後她說:“我們這是劫這些社會毒瘤的不義之財救助我們這些窮苦人民,不算罪過。”

莫離夢遊似的從床上閉著眼睛爬了起來,走到桌前拿起筷子就是一頓秋風掃落葉。

吃著吃著,她就清醒了,對著宋桓問道:“小白啊小白,你說咱倆這兩天是繼續南下呢還是看看那玉娥在搞什麼鬼呢?”

宋桓考慮到二人還在被追殺,而且那玉娥背後的勢力他覺得像春秋閣。

出於對他們的安全考慮以及考慮到莫離青瑕山的立場,決定先帶著莫離離開。

再給紀月留一封書信請他幫忙看一下。

宋桓師門七人向來無話不說,是十幾年的友誼。

縱然那位月公子常年神龍不見首尾,但他向來訊息靈通,想來也知道宋桓正在被追殺。

莫離此時也低頭想了想,她覺得讓玉娥對付一下那些社會毒瘤也好,而且這種事情不是她們兩個逃犯能瞎摻和的。

想到自己尚未把這城中的特色美食吃遍,她決定留一個早上給自己逛逛。

二人異口同聲:“下午便走。”

莫離拉著宋桓來到城中鬨市,仗著自己有錢,開心的在各家店鋪中來回穿梭,不久手上便拿滿了東西。

然不多時,耳邊傳來縹緲的琴音,彈的正是那首由《春江花月》改編而來的《鎮魂調》。

技法聽著仍是玉娥的作風,但似乎有所精進。

隨著琴音的源頭望去,不出所料是棲鳳樓。

街上熙熙攘攘擠滿了人。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縣令家的大少爺死了,就是這些妓女殺的。”

人們西散而逃此地很快便空留幾個官差。

莫離與宋桓對視一眼,隨即在巷口找了一名馬車伕,給了一小錠銀子,托他將多餘物品送回驛站,便回頭提著名劍純鈞走向青樓前。

莫離猛然想起,縱然這事算半個江湖事,但始終死的是縣太爺的兒子。

就算她是什麼天下第一高手,似乎也不太好插足此事。

莫離向宋桓看了一眼,宋桓明白她的意思,隨即拿出一塊腰牌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莫離看清上麵的字,有些驚訝。

但她不知道的是,像這樣的腰牌,宋桓還有好多張,都是之前京城大亂時順手拿的。

反正他現在本就是逃犯,也不在意多加兩個罪名了。

宋桓上前,對著那些官差晃了晃腰牌,那些官差便齊刷刷拜倒一大片,為首那人說道:“下官鹹平縣尉周程,不知少卿大人至此,未曾相迎,還望大人贖罪。”

一陣客套過後,宋桓“委婉”地表達出自己想看看這案子,那縣尉便巴巴的上前殷勤講解起來。

宋桓示意莫離跟上,莫離一下便湊到了他的身邊,頗有些好奇,便詢問宋桓他是否真的是那少卿大人。

宋桓藉口分開調查,悄悄跟莫離透露道:“自然不是,之前京城大亂,我隻是藉著職務之便偷偷順走了幾張腰牌而己。

如今大局初定,京城裡的人相必手也伸不到那麼長。

況且地方上的人大多連這大理寺少卿是誰,長啥樣都不知道。

他們看見你有腰牌,便巴不得要來巴結你。

想來藉著這亂子,這腰牌還能再用幾天。”

宋桓好不容易講完,又補充了幾句:“哦對了,我是好人,我拿腰牌不乾壞事。”

莫離心想:我覺得你以前也冇那麼碎嘴啊……果然,男人為了追到心上人都不竭餘力的把自己打造成一個自己理想中完美的形象。

本就十分完美貴公子宋桓也不例外……宋桓講完才發現莫離那張緩緩湊近的臉,耳朵瞬間變得通紅,臉上泛起陣陣紅暈,就像一個害羞的黃花大姑娘。

莫離發現了他的異樣,伸手過去摸了一下:“咦,這也不燙啊?

“宋桓的臉紅的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