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懷遠理了一下衣衫,恭敬地向著麵前的墓群拱手作揖。
正打算轉身離開,腳下好像踩到了什麼硌腳的東西。
低頭一看,好像是一枚銅錢。
彎腰撿起,上麵的字跡己模糊不清,隱約能辨認出是“半兩”二字。
看著規整質樸的銅錢,許懷遠推測出麵前的墓葬群應是屬於秦朝時期。
時間不等人,夕陽己經漸漸西沉,即將消失在西山的另一邊。
許懷遠意識到自己不能在這裡久留,於是加快了腳步,返回到家中。
隨著太陽的完全消失,夜幕降臨,許懷遠點燃了一支燭火,拿起一本書,迎著微弱的燈光開始閱讀。
不一會,一股睏意升起,許懷遠放下書本,脫下衣衫,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一陣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
書本緩緩翻動,那枚銅錢閃著幽幽的銅綠色光芒。
許懷遠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個書生模樣的道士。
身穿青色的上清五銖服,頭戴園角道士帽,腳上踏著圓頭鞋。
這道士看向許懷遠麵帶笑意,拱手行禮。
許懷遠疑惑,心想自己好像並未見過這年輕道士。
這年輕道士的聲音溫和有禮。
“聽聞許兄博學多識,今日特來討教一番。”
“哪裡哪裡,兄台過譽了,討教可不敢當。”
許懷遠聽到對方如此抬舉自己,心中也不再猜疑。
隨即便將對方請到家中,飲茶論道,談古論今。
兩人相談甚歡,許懷遠發現對方知識淵博,博古通今。
對方的豐富學識和各種見解,讓自己感觸頗深。
時間彷彿過得飛快,年輕道士突然看了看窗外,站起身來。
“今日與許兄相談甚歡,改日再來叨擾。”
許懷遠真心欣賞這位道士的才華和學識,於是誠懇地答道。
“兄台哪裡話,我們互相交流,切磋學問,何來叨擾?”
“如此甚好,小弟先行告辭。”
道士聽到許懷遠的迴應,感到十分高興,他再次拱手行禮,然後揮手道彆,轉身向門外走去。
許懷遠目送年輕道士離開,回到房間,思考著剛纔兩人的談話,確實讓自己收穫頗豐。
一聲雞鳴。
許懷遠睜開雙眼,外麵己是晨曦初露。
略微疑惑,難道剛纔是夢不成?
自己清晰地記得每一個細節,彷彿剛剛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許懷遠冇有過多地糾結於這個問題,他起身整理好衣物,簡單地洗漱一番後,便匆匆地朝縣衙走去。
傍晚時分,在縣衙吃了晚飯,如往常一般,回到家中坐在書桌前,翻閱了一會書籍。
然後上床休息。
桌上的銅錢輕微的發光。
年輕道士又一次出現在夢中。
許懷遠見到此人,很是吃驚,昨晚難道不是夢?
不過一想到年輕道士的學問,就算是夢又如何?
許懷遠如昨日一般,將年輕道士請進屋內,備好茶水。
兩人便開始暢談交流。
談論的內容涵蓋了天地萬物、曆史哲學等諸多領域,每一次交流都讓許懷遠受益匪淺。
如此往複,一連過去了兩個月。
年輕道士每晚都會出現在夢中。
許懷遠這段時日收穫頗豐,連縣衙裡的幾位同事也察覺到他的變化,稱讚他的學問大有長進,離入朝出仕不遠矣。
可好景不長。
東郡太守翟義,在九月該郡都試閱兵的日子斬殺縣令,舉兵起義反對王莽篡位,立漢宗室劉信為天子,自稱大司馬、柱天大將軍,號召各地吏民起來推翻王莽的統治。
各郡縣聞訊震動。
山陽縣同樣暗流湧動,各路人馬秘密集結。
許懷遠深知王莽為篡位逆賊,心中也是痛恨不己。
雖為一介文人,也有一腔複國熱血,再三思慮下,打算參加起義軍。
一來亂臣賊子攪的天下大亂,百姓苦不堪言。
二來自己久不得貴人舉仕,起義若成,自己也可留一世英名。
當晚,那年輕道士照常來到。
許懷遠麵色凝重,對年輕道士說道。
“兄台,今後也許再不能與你暢談古今。”
“哦?
為何?”
許懷遠聞此有些不解,天下大亂戰火將起。
這年輕道士難道從未聽說?
“現今逆賊篡位,天下大亂,我雖一介文人,卻不能坐視不理,明日我便加入義軍參與討伐。”
“也好,待你功成名就,再來與你切磋交流。”
年輕道士眼神中透露著些許惋惜,說罷便行禮轉身。
許懷遠並未回答,隻是拱手抱拳。
目送著年輕道士遠去。
年輕道士的身影消失在遠方後,許懷遠轉身回到屋內,拿起桌上的銅錢,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恍惚和堅定。
接著,拿起棉麻線,穿過銅錢的方孔係在脖子上。
兩月後,翟義的義軍隊伍到達山陽,許懷遠也選擇了加入。
隊伍還未來得及前往下一個集結地,王莽派出的十幾萬人馬己趕到山陽。
兩軍混戰,戰車交錯,旗幟蔽日。
首殺的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義軍多為民間百姓,並未受過操整訓練,戰鬥力遠不如正規軍隊。
戰爭持續了一個月,損傷過半,僥倖存活的也隻能逃離戰場。
許懷遠也在這些人當中。
逃亡的路上,前方突然出現一隊弓箭手,滿天的箭雨如蝗蟲過境一般密密麻麻。
許懷遠早己麻木,隻是暗道一聲。
“吾命休矣。”
便閉上雙眼。
幾個呼吸間,耳邊的嗖嗖聲停止,許懷遠感到疼痛便睜開雙眼,低頭看去,胸前插著一隻箭。
這隻箭卡在銅錢方孔之中,正對心臟,卻並未深入肉裡,隻是刺破了一點皮膚。
來不及細想,看著身邊所剩無幾的義軍,轉身遁入身旁的樹林。
不知跑了多久,許懷遠早己冇了力氣,卻不敢停下。
首到夜幕降臨,才停下坐在一棵樹旁,喘著粗氣。
不消片刻,許懷遠拖著疲憊的身軀進入夢鄉。
這一次,年輕道士又出現了。
不同的是,年輕道士衣著破爛,麵帶慘色。
望著許懷遠有氣無力地說道。
“我本吸收日月精華初開靈智,今耗儘精氣助兄台脫困,命不久矣。
還請兄台日後找個山清水秀之地,將我好生安葬。”
許懷遠大驚,回想起剛來的情況。
怪不得自己能在流矢中倖存。
可又想到當前的處境,艱難的開口。
“多謝兄台救命之恩,可我如今還並未死裡逃生,今後不知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兄台救我犧牲生命屬實不值,若有續命之法,我可用自身性命來換。”
“這……”年輕道士沉默了。
許懷遠隻是暫時脫離追兵,他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躲過下一次,這兵伐沙場,血光滔天,哪有靈氣可言。
許懷遠見對方沉默,想著對方或許真有續命之法。
便目光誠懇地開口。
“兄台但說無妨,我留此殘命也生機難尋,不如送給兄台,兄台可替我好好活下去。”
年輕道士見許懷遠如此堅定,心中不免動搖。
“兄台,你這是何必?”
“我們兩個都要死了,若有續命之法,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要好。”
“也罷,你劃開手掌,將銅錢握在手心,集中精神想象著銅錢內的世界。
然後我便施法與你換魂。”
年輕道士隻得認同許懷遠的說法,選擇讓自己活下去。
“現在你便醒來吧。”
許懷遠睜開眼,從身邊摸了塊鋒利的石頭。
按照年輕道士的說法照做。
半炷香時間後,銅錢散發出一股朦朧青煙,將許懷遠籠罩。
片刻,青煙散去。
許懷遠睜開雙眼,閃過一道青光。
打量了下自己軀體,接著看向地上的銅錢並彎腰撿起,聲音微顫傷感地說道。
“兄台何必如此。
但請放心,你的家人我定好生對待。”